直击AC米兰南看台50周年庆：道尽前世今生 巴雷西捧场

PP体育记者沈天浩 意大利米兰报道

很少有球迷组织能像AC米兰南看台一样声名远播。今年是米兰南看台成立的50周年，他们把庆祝的日期，选在了AC米兰俱乐部生日当天的12月16号。这一是向俱乐部官方致敬——毕竟上场打都灵的比赛，圣西罗的大屏幕上都为南看台的庆典打了广告；二是因为南看台本身的精确诞生日期，早就已经无从可考。

“南看台”的历史沿革

1968年，圣西罗球场第18号阶梯区域的一群小伙子，选择成立自己的小团体，有组织地来球场看球。他们统一球衣着装，并开始把各种助威旗帜带入球场。这是整整50年前，足球运动的面貌，与今天的样子有着天渊之别。彼时，圣西罗球场还没有经过1990年世界杯之际的整修，成为今天三层楼的巨大高台。当时的球迷也比今天休闲得多，全然没有如今的狂热和组织纪律性。成立于1968年的米兰南看台，是意大利第一个极端球迷组织，对于意大利其后在全境内如春笋般兴起的各种球迷组织，有着先驱和模范的地位。

南看台成立之时，有着更有个性的名字“狮子林”（Fossa dei Leoni）。这名字来自于米兰俱乐部早期使用过的一个球场，是这座场地的外号。1926年圣西罗落成、球队搬迁之前，米兰队先后辗转于城里的几处球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欧洲布尔乔亚的歌舞升平之梦尚未幻灭。来源于工人阶级的足球运动，也登不上大雅之堂。尤其是AC米兰队，在成立之初，更是被认为是米兰底层人群的代表，因此被国米球迷按照本地方言，起了casciavìt的外号，是“螺丝刀”之意。而米兰球迷反唇相讥，为国际那边赐名“baùscia”，可以翻译成“买办”或是“带路党”——这是米兰无产者对于本地贵族的回击。这样的阶级分立持续了数十年，一直到意大利60年代开始享受“经济奇迹”（Miracolo economico），社会财富飞速增长，米兰市民大多也买入小康，才终于彻底成为历史。因此，AC米兰在整个30年代独享城郊的圣西罗球场，而国米在同期却在市中心的市立竞技场（Arena Civica）踢球，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米兰双雄共同球场

两队第一次共用球场，发生在二战期间的1941-45年：当时，深陷战争泥潭的米兰电力紧张，历史悠久的米兰轨道交通陷入瘫痪。圣西罗球场距离城中心有六七公里，很难步行抵达。因此，米兰短暂地搬到市立竞技场，踢了4个赛季。今天，南看台的庆典活动，也正是在这里举行。究其历史，这座球场其实更“国米”（蓝黑军以此为主场，前后将近20年），并非红黑球迷狂欢的绝佳场所。

但米兰市立竞技场的历史底蕴，又让它尽管“血统不纯”，却也与米兰这支球队相配。现在，这座球场也叫做贾尼-布雷拉竞技场（Arena Gianni Brera）。为之冠名的这位贾尼-布雷拉，是意大利史上最伟大的足球记者，是30岁就当上《米兰体育报》总编的传奇人物。布雷拉纵横米兰足球界数十载，虽然不是其中任何一支球队的球迷（他自称“狮鹫”热那亚粉丝），却是米兰俱乐部历史上不可缺少的一章。单说为米兰球员取绰号，他就从五六十年代的巴西神射手阿尔塔菲尼，一直取到了维尔迪斯和古力特，可以说见证了红黑军团20世纪几乎全部的高光时刻。

布雷拉为竞技场冠名，是在其逝世10周年的2002年。再往回推一个世纪，这座球场在1900年，见证了意大利国家队的成立首秀：一场对阵法国的6-2大胜，掀开了这两个邻国死敌的百年足球恩仇录。再向前回溯，我们就会来到拿破仑的时代。这位法兰西盖世英雄，正是这座竞技场的缔造者。1801年，他委托建筑师安东利尼（Antolini）兴建这座球场，后又因为第一帝国财政紧张、预算不够，整个建筑计划推倒重来。预算的掣肘，对于日后的米兰俱乐部来说，想必也并不陌生。

狮子林的兴衰

说回狮子林。这个极端球迷组织，在七八十年代迎来了自己的极盛期。彼时正值欧洲的“摇滚时代”，球场内的疯狂令人趋之若鹜。这一时期，米兰的其他著名球迷组织也纷纷诞生，代表性的是圣西罗看台上屹立不倒的“红黑旅”（Brigate Rossonere）。这个名字，显然借鉴了意大利著名极左政治组织“红色旅”（Brigate Rosse），后者曾在1978年主导谋杀了意大利前总理阿尔多-莫罗（Aldo Moro），这样的联想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每次来到圣西罗，看到“红黑旅”的大条幅，亲眼目睹过的一些极端球迷的言行，与社会极端分子的相似性，总会浮现在脑海中。实际上，如果你去欧洲最有气氛、历史最悠久的那些球场看球，也需要提醒自己，这些最会制造气氛的球迷，也往往是社会上混乱的肇因，建议远观而不要亵玩。

极端球迷有着极强的团体归属感，他们往往是激奋而排外的。因此，其政治坐标往往会落在极右。如果你带着一张东方面孔来到死忠看台，却遭到某些个体的不友善对待，与这一点脱不开干系。然而，AC米兰的“狮子林”却是极端球迷组织里的异数：传统上，米兰球迷的政治立场一直略微偏左，而“狮子林”更是坚决反对极右排外，甚至因此与意大利一些其他意见相左的球迷团体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因此，在它们成立50周年的庆典上，出现了意大利著名米兰球迷、极右翼的副总理马特奥-萨尔维尼（Matteo Salvini），就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当然，现场的球迷见到萨尔维尼，心情还是相当激动，他们唱起欢呼的歌曲“马特奥是我们的一员”（Matteo uno di noi）。然而，尽管萨尔维尼身边要合影的球迷不断，但在现场DJ报起他的名字时，球场内还是响起了零星的嘘声。米兰球迷是一家，但基本立场断然不可动摇。

够狂够躁够朋克，对于一个ultras来说仅仅是合格线。像意大利大多数极端球迷组织一样，米兰南看台四处树敌，几乎没有朋友。现场，米兰球迷拉起经典的横幅“我们憎恶一切”（odio tutti），又唱起歌曲“我们是红黑米兰，你们又TM是谁？”（Rossoneri siamo noi, ma chi cazzo siete voi）。这茫茫恨意里唯一的例外，来自距离米兰不远的布雷西亚。巴乔曾经效力的布雷西亚队，是AC米兰死忠阵营在整个足球世界最铁杆的盟友。2004年，“忧郁王子”也正是穿着布雷西亚的球衣，在红黑色的圣西罗完成了职业生涯的告别战。今天，数百名布雷西亚球迷到场，为米兰南看台的朋友们捧场。双方共同的敌人，是“真蓝黑”亚特兰大——它们位于意大利北部经济重镇贝尔加莫，地理位置正好在米兰和布雷西亚的中间。贝尔加莫是意大利最富裕的城镇之一，当地人对于脏乱差的大城市米兰嗤之以鼻。米兰和布雷西亚两家球迷自然不会客气，他们在活动现场，一齐为亚特兰大队送上国骂（Atalanta Vaffanculo）！

这样的立场，最终为盛名在外的“狮子林”，带来了2005年的解散。直接起因是与尤文球迷组织之间关于助威旗帜的冲突。“狮子林”窃得尤文球迷的旗帜并作为战利品展示，最终招来了对方球迷的人身报复。然而真正使得他们在意大利球迷间众叛亲离的，还是因为“狮子林”在解决事件的过程中，使用了意大利警察的特别行动队Digos。简单来说，Digos可以被看做意大利版的一个FBI。使用警方力量解决球迷矛盾，在极端球迷的世界里意味着深重的背叛。两年之后的2007年11月，拉齐奥球迷桑德里在北上米兰督战客场的途中与一伙尤文球迷发生冲突，在警方执法过程中被子弹索去了性命。这样的悲剧，让意大利足球世界重新审视，极端球迷与警方的深仇大恨背后，整个社会警民之间深重的不信任感。

剪去了獠牙的“南看台”

2005年 “狮子林”销声匿迹之后，米兰球迷组织经历了震动和重组，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格局。现在的“南看台”球迷组织，其实就是被剪去了獠牙的“狮子林”，而后者如今在球场内的存在感，则仅限于一面致敬性质的条幅。这样的结局，其实多少让人有些唏嘘。这个意大利最古老、也最重要的球迷组织，走过半个世纪至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然而，在南看台“年过半百”之际，尽管AC米兰俱乐部由于种种原因限制，无法派出任何现役球员支持，但红黑名宿还是来了不少捧场。住在米兰、与俱乐部和球迷组织都关系密切的加利、维尔迪斯、科隆博和马萨罗等人都前来与球迷打了照面，还参与了随后在球场内进行的小足球赛。其中，深受球迷喜爱的马萨罗，更是与球迷互动，带领全场高唱著名的“谁不跳谁就是国米球迷”！

南看台的最高分贝—老队长弗兰科-巴雷西

名宿云集，光辉无限，但最亮的星只有一颗。老队长弗兰科-巴雷西出场时，现场的分贝达到了最高峰。巴雷西在球场一端的新古典主义宫殿上亮相，居高临下的他面对全场的欢呼，像一个王在视察迎接他的民众。为米兰奉献一辈子的老队长，配得上这样的荣誉。球场上旌旗飘扬，其中最显眼的，自然是一直出现在南看台上那面巨大的红黑6号旗帜。全场唱起歌谣“一个队长，只有一个队长”——在罗马，这个歌谣的主人是托蒂，在米兰则是巴雷西。这厢歌声刚刚落下，全场又极其默契地唱起了另一首歌，这是献给另一位米兰“前队长”博努奇的歌曲“博努奇你这个人渣”（Bonucci uomo di merda，直译为“大便一样的人”）。全场的几千名米兰死忠，选择在赞颂球队最伟大队长的同时，将最刻薄的讽刺送给米兰史上最配不上队长袖标之人。

尽管到场的名宿星光灿烂，但对于PP体育包括记者在内的广大红黑拥趸来说，最大的惊喜则来自于著名的米兰球迷、克鲁代利老爷子。当一次次激情解说的主角真实出现在面前，我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向这位老人传达中国球迷对他的喜爱。克鲁代利感谢了中国球迷的热情、又和“苏格拉宁”合了影。对这位当了一辈子米兰球迷的记者前辈，我选择用“Forza Milan”致意，75岁的克鲁代利，则回答了一句铿锵有力的“直到永远！”（Sempre!）。

是的，直到永远。球队战绩起起落落，南看台组织的命运沉沉浮浮，但米兰永在。